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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他:“几点钟开始?”
他说:“还是老钟点。”
当然,这是个一切将如期进行的回答:他只爱她一个人,他离婚的计划没有改变。
从普运哲的电话里,陶又佳还是感到几分满意。她想,都怪自己神经过敏,不体谅他目前的处境。她自己怎会变得这么鼠肚鸡肠、疑神疑鬼,他刚坐上市长的位置,她本应使他宽松,为他创造一种宽松的气氛,然而她却成了她最讨厌的那种女人。她想起了她给他的诗,想起了那诗的最后一段:
要是我占领了你的心,
你却丢失了你自己,
那我为什么要占领呢?
她决心要按照诗中所写的去做,做一个豁达的愿为自己的爱人牺牲自己、给爱人以自由空间的现代女性。她甚至后悔自己给他打了电话,还旁敲侧击地说他要换办公室、改电话号码。这一切也许都怪丘晔,丘晔虽然是她惟一的挚友,但有时她爱“激”人,她激她,还骂她傻x,想到这里陶又佳笑了。
第二天陶又佳愉快地工作了一天。在班上,她满面春风地和同事们说笑着,有人跟她开玩笑说:“陶又佳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说:“怎么了,因为情绪太正常了,一个正常人的正常情绪就应该是这样。”晚上回到家来她还狠命打扮自己:为自己化上浓妆,穿上在她看来最为开放、最为性感的服装,好一阵袒胸露乳。直到躺在床上才又感到,诗是什么?诗怎么越听越像是胡说八道。什么叫“要是我占领了你的心”;什么叫“你丢失了自己”,这显然都是人在爱得焦灼时的絮叨和呓语。难道一个人真的能占领另一个人的心?一个人又怎么能丢掉自己?这倒不如听听“人心莫测”显得实在。发现“人心莫测”的人,才是一个冷静而客观的智者。
陶又佳不时翻身,觉得身上有汗,她不时拽起宽大的睡袍擦脸、擦脖子,却又觉得诗无论如何是美的,因此人类就少不了对诗的追求。原来“人心莫测”才最可恶。她记得普运哲是那么情深意长地去朗诵她的诗,现在她却任意玷污它和他。陶又佳又陷入了爱的焦灼之中。第二天早晨她又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今天晚上她能不能和他见一次面,她说她很想念他。他说很不凑巧,晚上他要去看两位澳大利亚金融界客人,又谈到这两位外国客人对于长邺市是何等重要。她问他是在市宾馆见面么?他说不是,是在圣泉饭店。
也许是她太想和他见面了,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当晚陶又佳也骑车赶到圣泉饭店。她想,即使他能和她在大堂见一面打个招呼,她也会感到满足。
陶又佳向总服务台打听,有两位澳大利亚客人住哪个房间,总台告诉陶又佳今天这里根本没住外国人。她又冒昧问总台普市长来这没有,总台说普市长也没有来过圣泉。陶又佳走出圣泉饭店,在饭店对面的林荫道上来回地走。留意看出入饭店的车辆,将近午夜她也没有看见普运哲的车。
秋风微凉,陶又佳骑车往家走,一路把车子蹬得飞快。她竟骑过了自己的家门来到母亲家里。
母亲对陶又佳的深夜到来并未感到吃惊,但陶又佳还是解释说,晚上她去采访了一位演员,那演员就住在附近,所以采访结束后她便来到母亲家。
哥哥陶又峻还没睡觉,他把卫生间做暗房正在洗照片。最近他正在为自己筹办一个域外风情摄影展。陶又峻听见陶又佳进了门,便从卫生间出来请妹妹去看一样东西,陶又佳心不在焉地问看什么东西。陶又峻说他刚买了一辆摩托车,“本田215”,他边说边领陶又佳下了楼看车。
陶又佳看见了陶又峻的“本田215”,问他花了多少钱,陶又峻说花了两千七百美元,陶又佳要哥哥此刻带她去兜风,她特别想在这个时间和哥哥一块去兜风。
他们骑着摩托在少人的街道上飞跑,陶又佳双手紧紧搂着陶又峻的腰,路过圣泉饭店时,她把脸紧贴在哥哥的后背上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她哭起来,现在她觉得哥哥才是她的亲人。
陶又峻骑了一路车,陶又佳流了一路泪。
第二天一早她就赶回自己家去给普运哲打电话,她对他说:“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在哪儿吗?”
普运哲说:“你还能在哪儿,不是在家里就是去采访。”
“都不对!”陶又佳说。
“那么,你在哪儿?”普运哲问。
“我在圣泉饭店。”陶又佳说。
普运哲不再讲话。已知陶又佳的用意。
“你怎么不说话?”陶又佳对着沉寂的话筒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去那儿?”
“又佳你听我说……”沉寂的话筒终于又有了声音。
“我一直在听,是你突然不说了。”陶又佳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从前你总是夸我聪明,我却总说我并不聪明,可也不像你希望的那么傻。为什么你说你要到圣泉去?”
“是临时又有了急事。”普运哲说。
“那两位澳大利亚客人呢?是不是也因为急事搬出了圣泉饭店?”陶又佳没容普运哲再作解释便放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