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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陶又佳说,“又该提你那一块钱存折的事了。”
“一点不错,我永远不会忘,这就是我那点经济头脑的基础。”丘晔说。
丘晔说过,她父亲住牛棚的时候,她每月只能从父亲机关领到十二元生活费——如今圣泉饭店的一杯咖啡钱。她说,“可那时候我得用它过一个月,我怎么也过不下来,每到月底就去大平家吃饭。有一次大平也没钱了,可他对我说不要紧,咱们去银行取五块钱,我有存折。大平真有一个存折。我只觉得它神秘得不得了,好像人要有了它就有了一切,至于上面有多少钱倒成了次要的。当时我想,有存折的人和没有存折的人是多么不一样啊,人一旦有了存折就会活得那么从容镇定,所以大平不会在月底跑到别人家去吃蹭饭,而且他人也显得成熟了。我知道我家原来也有存折,可那是属于大人的,后来也许母亲背弃父亲时把它们全带走了吧。这事我从来没有问过父亲,我却开始妄想存钱了。大平告诉我说,你只要有一块钱就能在银行立个户头。当我又一次领到生活费时就拿出一块钱,请大平陪我去银行立了户头。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存折,居然那存折自始至终只有一块钱。但我再也不去大平家吃饭了。其实有一次我连续两天什么也没吃,饿了就沏酱油汤喝。去牛棚看望父亲时,他说我脸色不好,头发也发黄。我说我生活得很好,我不仅吃得饱,而且银行里还有存款。父亲奇怪地看着我,我就把那一块钱的存折给他看,他看了存折就哭了。”
“你那个存折还保存着?”陶又佳看着已辞去省府职务的丘晔说。
“那可不能丢,它对我的意义简直太大了。就凭它,我能变成另一个人,你信不信?”
“变成一位富婆、大款?”
“富婆不敢说,大款我敢想。有什么了不起,树挪死,人挪活。另外我还有个设想,是关于舅舅的。”
“把舅舅也拉进比尤蒂佛?他可不会做生意。”
“不,不是。”丘晔说,“我也不能让一个艺术家去干那个。我时刻记着那个韩国老头儿对咱们的……蔑视。我是想,等我帮小胖子做成几笔大活儿,等公司底子再厚一些,我要说服小胖子在总公司之下开办比尤蒂佛画廊,收购大陆画家作品,由我们按顾主口味分别往海外联系销售,我要立志把舅舅的所有作品全部买下。最后卖不出去的,我还会转而向我们的客户推荐。”
“你指的客户是什么?”
“客户?”丘晔显出些内行地说,“比如我们承包下的装修工程。这种工程是个无底洞,他们完全由我们公司摆布。你知道,现在包括那些上星级的饭店的装修,净是骗人的玩意儿。谁都不给你用实打实的材料,宝丽板一贴,假金线一镶,一切都会遮过去。”
“我看你都成奸商了。”
“一点也不过分。比如抢活儿,纯粹是奸商作风。我们刚把省政府一个二十二层宾馆的内装修业务抢到手,这绝对是个大活儿。只待工程一开始,我就可以向宾馆推荐舅舅的作品。我要让宾馆的每一间客房、每一间会议室、每一个大小餐厅都挂上他的画,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预算是我们造。”
“倒是个不错的计划。可,你认为舅舅会同意吗?他的画被挂在宾馆里。”
“他会。我会说服他。”
“我猜,他不会,你也说不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