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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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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到他家去过了?”丘晔说,“可以呀我说陶又佳,这不是深入虎穴潇洒走一回了吗?”

“潇洒不潇洒,反正是深入虎穴了。”陶又佳说。

“他老婆呢?对,他们都称呼老伴儿。”丘晔问。

“去北京了,出差。”

“后来呢后来呢?我不愿意先听结果。”

“别闹了。”陶又佳说。

“哎,怎么样,一切都好吧?”丘晔冲陶又佳做了一个鬼脸儿,一门心思要沿着她所谓的结果听下去:“你知道又佳,时间、地点不对,往往弄得不尽人意。”

“去!”陶又佳狠狠打了丘晔一拳,把她打倒在沙发上,可是丘晔又挣扎了起来。

“还有哪,”丘晔说,“有些男人别看衣冠楚楚,真到关键时刻,大都力不从心。什么都有个疲软的时候,经济有疲软,那地方也有疲软的时候,说不定疲软这俩字就是从那儿来的。哎,他怎么样?”丘晔惟恐陶又佳再给她两拳,干脆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屋里边走边谈。

“我说你有点正形儿好不好,我谈的可都是正事,严肃事。”陶又佳说。

“不行不行,不听不听。今天你要是不先谈点不严肃的,就甭想让我往下听。有话你憋在肚子里好了,烂在肚子里好了。普运哲可不比你舅舅,那档人越是守着个老伴儿,对那种事要求就越强,老伴儿是什么?老伴儿而已。她们先有了孩子,后来老了,就变成了伴儿,老伴儿。”

在丘晔再三地撺腾下,陶又佳只好向丘晔透露了点那方面的情况。她对她说,那种事他们有过,但不是去他家那一次。丘晔问是哪一次,陶又佳就把那次普运哲“微服私访”的事对丘晔讲述了一遍。讲普运哲是如何化装而来,然后又如何把她抱进客厅,然后又如何上了床。丘晔说,这还够朋友。

“哎,还行吗?”丘晔问。

“嗯,”陶又佳说,“现在你满足了吧?可我要讲的是另一件事,你知道他是有老伴儿的。”

“他还打算要她吗?”丘晔问。

“他打算离婚。”陶又佳说。

“提过了?”丘晔问。

“提过。”

“他老伴儿什么态度?”

“他老伴儿说‘我不’。”

“‘我不’是句什么话?”

“而且她有一次还说要把事情闹大,要闹到市府去。”

“也许这是一种威胁,这种女人一般都要闹闹。可从长远看,这种闹对她们并不利。我们办公室有那么一位,闹呀,闹呀,闹得最后连孩子都反感她了,说,妈,你再这么闹下去,我爸非早死几年不可,我们还愿意让爸多活几年哪。最后还是没闹出个什么结果,离了。”

“但目前普运哲还必须重视一下这件事,他准备缓冲一下,他不能不这样做。”

“那他为什么还把你往家里领?”丘晔说,“到哪儿找不着个地方?”

“你又胡说起来了。”陶又佳说,“所以我一发现是他家,就怎么也呆不下去,总觉着有个人在暗地监视,虽然他老伴儿那天真的去了北京。在那儿我一直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有所收获。”

“你指什么?”丘晔问。

“更坚定了我爱他、嫁给他的决心。这也许是自私。”陶又佳说,“因为我看见了一个没有任何家庭气氛的家庭,到处插着假花,墙上挂着镶贝雕的镜框,还有印着绿竹叶的灯罩,连沙发都像是从办公室抬出来的。还有,他们卧室门帘上竟然绣着牡丹花,还有金鱼……不瞒你说,本来我是准备住在他那儿的,可眼前这一切……我真觉得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惟独不能在他家里。”

“你的讲究比我多。我他妈什么沟沟坎坎都干过,有条褥子铺在身子底下就变成了奢侈。当工人那会儿有一次我给厂里食堂帮厨,早晨五点起来去揉面,那个姓白的东西见厨房就我一个人,来了,非叫我跟他在案板上干。可当时觉得也挺好。人,走哪儿说哪儿吧。”

“别说你那点事儿了好不好,说了一万遍了。”陶又佳说,“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我可是把心都掏给了你。”

丘晔说:“说点正经的,你不一定愿意听。比如说吧,他要是不真离婚呢?”

“不可能。”陶又佳说。

“可能。”

“怎么可能?”

“你想,”丘晔说,“这种人既然刚爬到常务副市长,心里肯定还在想着市长。爬到市长就会想当书记,当了书记可能还想往省长那儿爬。你们《星探》应该多探探这种政界新星的心态,因为他们都揣着一本自己政治前景的明细账。普运哲无疑是这些星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才能和他现在的位置还不成比例他还远没有到位。因此他必须利用现有的一切条件继续努力,他不能掉以轻心他还得往上爬。”

“你说他什么?”陶又佳问。

“往上爬。操!怎么了?这有什么过分么?”丘晔说。

“只是不好听,是贬义。”陶又佳说。

“爬怎么了?操!”丘晔说,“爬山不是爬吗?还有爬楼梯,你能说是贬义么?爬意味着手脚并用,当我们面对山的险坡又想奋力爬上去,不手脚并用行吗?而生活中谁的眼前不是横着这样或那样的山呢。眼前都是山,是山就得爬,往上爬,就是他妈的往上爬,怎么了!普运哲就用不着爬了吗?他可以逍遥地走上山去吗?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小心谨慎、低声下气地想好对策跟他老婆商量离婚?他为什么不大摇大摆从他老婆身上走过去?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地商量?费劲本身就是爬。你以为爬仅仅是用来嘲讽人类那低下的动物性的吗?一个爬字实际饱含了人类截至目前的生存景况的全部辛酸。操!”

陶又佳不再说话。

“你同意了吧?”丘晔说,“既是要爬,他就有个权衡的问题。他要小心行事,他要有一套明哲保身的哲学。你担保他能把离婚这件事进行下去?你担保他能不变卦?假如恰好离婚这件事成了他政治台阶上的阻力呢?这点,他们这种人就不如舅舅。舅舅不爬,他不用,用不着。”

“可全社会也不能光是舅舅这样的人,那样,社会也不可想像。”陶又佳说。

“不错,我同意。”丘晔说,“可全社会也不能光是这种吃着锅占着碗的人。”

“你为什么非把他说得这么难听不可?我实在不愿听。”陶又佳说。

“这没什么不敢听的。”丘晔说,“我听过的那些话,说出来能把你吓死。因为他们是男人。你听见过两个男人在一块儿共同议论一个女人的x吗?他们说那里边有多长有多短,有多深有多浅,有多干有多湿……因为他们都从那儿进去过。那个女人就是我。”丘晔忽然激动起来,“对不起,好像让你受惊了。可这是真的。我说这些只是愿意你好,我不愿意你成为一个男人政治前途中的累赘。到那个时候,你留在他们印象中的也许只剩下了你那个地方的深浅而已。”

陶又佳对丘晔的这番话,本来是完全排斥的,但她没再和她争执下去。她觉得普运哲就是普运哲,她和普运哲的一切,或许使丘晔产生了那么一点微妙的不悦吧,或者说有一点嫉妒也可。但她能谅解丘晔,谅解这个在爱情的道路上伤痕累累的人。当一对幸福的恋人突然出现在一个被爱情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女人面前时,总会引起这女人的一种反常心理吧。

一个下午过去了,她们谁也没去上班。后来陶又佳对丘晔说:“算啦,你看都几点啦。鳗鱼在肚子里也消化完了,咱们弄点吃的吧。”

当晚,丘晔住在了陶又佳家。陶又佳睡在自己房间,丘晔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们整个晚上没再提起舅舅和普运哲。只在熄灯之后,丘晔在沙发上冲着陶又佳的房间说:“又佳,我也觉着普运哲不是那种人。哎,你那本毕加索呢,我翻翻。”

陶又佳说了一个地方。

少时,丘晔又冲着陶又佳的房间说:“又佳,毕加索画的女人实在美,可也挺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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